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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乘兴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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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海行动/顺懂】待到雪融成火

*私设如山,军备军事都是我瞎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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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的寒冷沉默而严酷。

它是从地表生长出来的,变成向上刺着的冷箭,人贴在地上,那些冰冷的箭簇就埋进身体,深入骨髓。

狙击镜里是一片白茫的雪,和一些难以被雪覆盖的戈壁滩。顾顺的枪管用几丛梭梭草做伪装,他闭着嘴咀嚼口香糖,避免有明显的白气。其实看不到,他知道,成片的梭梭草和沙柳在戈壁的大风里摇晃,什么也看不清。

雪水流进了顾顺的脖子,从后脖颈一路淌下去,让顾顺的汗毛跟着竖了起来。

他稍微动了一下,低声说:

“李懂,我背上的雪是不是化了?”

李懂趴在他旁边的一个地势稍低的风蚀坑里,风将雪堆满了这个坑,李懂趴在里面,觉得自己像是一盘镇着冰的海鲜。他拿开望远镜,往上看了一眼,顾顺身上的雪从边沿开始融化,变成透明的冰壳,流下来的地方化了又冻,成了衣服上欲滴未滴的冰棱。

李懂把头盔摘下来,他里面发着汗的头发立即要升腾起热气,但紧接着就被两把雪盖了下去。李懂顶着脑袋上的雪沫子,盛了满满一头盔的雪,重新堆在顾顺的身上,直到他全身再次覆盖了雪,严丝合缝。

做完这些,他戴上头盔,又拿起了望远镜。透过镜头,远处另一个狙击小组的观察员显然在有样学样,也把自己周围的雪全都往自己的主狙击手身上堆。他的狙击手被冻得一激灵,惊异地回头看了对方一眼。可怜那狙击手的位置处在背阴的风口,阴凉加风冷,雪本来就没化,现在眼看着要被活埋成雪人了。

那两个人在远处叽叽咕咕,李懂转回头,越想越有趣,就无声地笑起来。

顾顺从呼吸声里辨别出来旁边的人在笑,他问:

“笑什么?”

李懂抿了抿嘴,那个保暖的半截黑面罩是露出嘴部的款式,所以嘴旁边的边沿全是白霜,说话的时候布料紧绷。他就紧绷着说:

“F组那两个。”

顾顺用眼角余光飞过去一眼,风口处的雪被吹得挺干净,只有那地方厚得匪夷所思,可视范围内长脑子的都得多看它几眼。顾顺就哼了一声,简短地评价道:

“学会了用筷子,喝汤都攥着。”

“经验不足嘛,谁都有这个时候。”

顾顺把口香糖顶在上颚,磨成薄薄一片在卷回齿间,他有点儿疲倦,所以就变着花儿的折腾这块口香糖。李懂的说法他不太认同,经验不足不可怕,但特种兵不能缺乏思考。在他的旁边同时设置了四个狙击组,都是新队员。

去年秋季征兵的时候,海军陆战队扩充了建制,所以蛟龙也跟着多出了四个队。这四队兵里除了陆战队和军区陆军中选出来的好手,还有一部分是直接在武术学院和体院特招的人。

元旦刚过,蛟龙突击队就接到了赶赴新疆戈壁沙漠进行多兵种协同演练的任务。他们的任务是协助红方陆战队干扰蓝军的步坦协同和袭扰,完成这次的寒训。

按道理这样的寒训是不需要蛟龙一、二队这种随时待命的前沿队伍上阵的,但由于他们前年在伊维亚撤侨时积累了优秀的实战经验,所以这次相同地形下,上级便特别下命令,让蛟龙一、二队也跟进。

“简而言之,老鸟带新兵。”

简言之说这话时被敲了头盔,佟莉笑着走到他前面去:

“你也没老哪儿去,还说人家。”

这话完全不能打击简言之的自信,他虔诚地亲了一口自己的宝贝臂章,把它放在作战服里面贴着胸口。顾顺在旁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拿肩膀顶了一下李懂:

“太肉麻了,我赶明儿就告诉陆琛去。”

李懂分给顾顺和简言之一人一个怪嫌弃的眼神。

演练一开始,狙击组就与大队伍分散开,自行寻找制高点的隐蔽位置。然而等到了任务地点,一片坦途根本没有什么制高点,眼看着六组人,除了一二队的AB两组,剩下的开始有点儿迟疑。

“找侧斜面的低洼地,自行隐蔽。等着我给你们铺被窝吗?”

顾顺在通讯里训新兵,一队的通讯频道就传来徐宏佟莉他们压抑的笑声。

新队不好带,狙击小组则是这其中最不好带的。顾顺这个人锋芒毕露,所以他面对这帮新队员就显得态度恶劣,让新队员们私下里都惧怕他且颇有意见。这让李懂哭笑不得,他特别想告诉他们,顾顺其实对谁都如此。

“有吗?我对你不挺好的。”

顾顺面对李懂给他找好的台阶,坚决不下去。

后来还是徐宏出马,把顾顺夸了一通,又让顾顺在人家面前露几手。顾顺向来不惮以自己最优秀的一面示人,于是新队员们好歹算是服了,但偶尔还是会有他“恃才傲物”的小声抗议。

其实新队员们普遍都是极其优秀的,顾顺只是气他们没有经验,一戳一动,服从命令一等一,自主意识慢半拍。李懂知道顾顺为什么总是对新兵气急败坏,并不是他们说的“瞧不上”,顾顺要是瞧不上谁,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顾顺是担心他们突然就去往另一个“伊维亚”,他每看到一个兵做出错误的反应,都在脑袋里构想了如果是实战该会有什么结果。

构想出的结果就是让他愈加严厉。

他也会有不少的呵护和柔情,只不过通常这样的心思都通过李懂去表达了,就像现在,他嘲完了F组,对李懂说:

“让F组除下伪装,调整到风口旁边的沙柳丛后面去,别一个寒训,没等拿下敌军自己先冻坏了。”

李懂将这个命令传达下去,然后在沙坑里调整了下位置,望远镜里,蓝军的突击车终于缓缓开了过来,刚出现在视线里就遭到了己方军队的坦克拦截,前面打得热火朝天,顾顺在他旁边忽然问:

“陆军是哪个军区的?”

“应该也是咱们军区的吧,但是目前没看见有他们的特种部队人员。”

 前面的作战是中规中矩,顾顺看了会儿,叹了口气:

“李懂......”

 李懂沉默了片刻,伸出手摸了摸顾顺的衣服,对方吉利服的丝绦上全是冰碴,作战服的袖子透湿。他缩回手:

“先这样吧。你再这么往上盖雪,后半夜肩膀该疼了。”

 顾顺从狙击镜前移开,他趴在那儿喘了口气,说:

“我也不想,可是这里面的衣服颜色太显眼了。”

所有人都是统一着海军的蓝色迷彩作战服,狙击手虽然配备了吉利服,但依旧能露出里面的天蓝色,在这样视野开阔的戈壁沙漠里,他们就像是靶子一般显眼。

顾顺接着说道:

“如果是实战,我们从根本上就处于劣势。你看,前面咱们海军陆战队的弟兄,那个兵线,我在这里可以挨个敲掉,像移动靶一样。”

李懂举起望远镜细看了会儿:

“这次主要是演练多兵种协同,对于这种细节没什么把握,可以理解的。”

毕竟本来就没说过让蛟龙参加,这样的演习是为了大方针上的指挥,而不是针对特种作战。他在这儿看,顾顺还在他旁边数落:

“哎,那个步战车的迷彩图层倒是很不错,就是顶上载着的几位,蓝头盔看得我这个己方狙击手都要控制不住扣动扳机.......”

“顾顺。”

通讯器里忽然传出杨锐的声音,依旧是沉如铁,稳如山:

“你要是这么在意,不如脱了,我认为你的肤色倒是比咱们这个迷彩更贴合地形。”

顾顺被这忽然的一声吓了一跳,忙用嘴型问李懂:你怎么不提醒我通讯开着?

“我刚想提醒你。”

关于蓝色迷彩的话题终于被杨锐强行结束,顾顺接着做好狙击准备。红蓝双方在阵地上进行各种作战的演练,而蛟龙突击队就在此地潜伏着,按道理,只要前方的防线不被突破,他们将一直潜伏,这也是作为特种部队训练的一部分。

临近黄昏的时候,随着前方战场上的战况,蛟龙突击队全体都进行了位置调整,狙击手们终于找到了山体作为制高点,重新隐蔽。

天色昏暗下也就不用靠雪来遮掩身上的蓝色部分,顾顺站起来跳了跳,抖落了一身的雪沫子,裤脚都滴水。

李懂看了会儿,不忍道:

“要不,咱俩换换裤子吧。”

顾顺被风吹得耳朵嗡嗡响,他回头:

“什么?玩点儿酷的?

李懂无奈地摇摇头。他看了看四周,这段时间是红蓝军方休战,进行战地埋锅造饭。国家的报社和媒体正在下面进行拍摄和采访,蛟龙小队由于保密条令,是不能过去吃饭的,而为了不将位置暴露给对方,他们也不能生火。

现在所有人都在各自的方位啃饼干。

李懂就开始解皮带。顾顺正在翻自己的军粮包,蛟龙突击队的传统,只吃里面的基础压缩干粮,剩下的东西要留下来预防紧急情况。他拿出干粮,照例把猪肉蛋卷拿出来准备递给李懂,一回头,对方的裤子箭在弦上。

“哎哎,这什么架势?!”

顾顺一把按住李懂的手:

“撒尿去那边儿,咱俩今天晚上还得把这儿做狙击点呢。”

李懂心说谁撒尿是坐着脱裤子的?他说明了用意,顾顺就执意不肯:

“不用,这片儿没雪风又大,半宿就吹干了。”

他用力按住李懂的手,并拽着对方的皮带重新扣上:

“再说你这裤子和我的码也对不上啊,快穿上,旁边组位的都看着呢。”

关心则乱,李懂还真就忽略了这茬儿,他和顾顺的身高差着好些,裤子根本不能共用。他突然觉得这个事儿怪不好意思的,就默不作声地把裤子穿好了。那边通讯里突然传来了机枪手孙初一的声音:

“顾顺啊,要不我过去找你换一换吧?”

他声音里憋着笑意。

李懂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蛟龙突击队的通讯里其余人保持着不怀好意的静默,但顾顺知道所有人都听着,因为他明明听到有个人笑的时候被饼干渣呛着了,咳嗽了几声。

李懂强作镇定,趴在那儿往下观察,仿佛试图从埋锅造饭的陆军兄弟们中间勘察到什么重要敌情。顾顺冲着通讯器:

“报告队长,你能不能让扣子把通讯关上,我认为这个休息时间没有必要保持这么密切的联系。”

这样的寒训可能对于蛟龙来说流于表面,所以他们有点儿不满,他们因为不满,就无聊并开始寻找乐趣。顾顺和李懂很不幸成为了他们的乐趣,连杨锐都不肯同情他们的不幸:

“顾顺,蛟龙必须时刻保持战斗状态,你这是什么作战态度?这次结束回去你的演练有感字数加写三千。”

“我......”

 顾顺刚要说话,李懂在那边说:

“报告队长,不是顾顺的问题,是我松懈了。”

徐宏连忙在中间说和:

“队长,我认为休息时间说两句没什么,大家都累了,顾顺代表性的加一千算了。”

蛟龙突击队的班组火力点分为四个,一队在山体的反斜面,顾顺的位置看不太清,但他可以肯定这帮人现在十分快乐,所以他对于徐宏的“善良”表示拒绝:

“加三千字嘛,服从命令。”

他说完,拿着铝箔的军粮包走过去,李懂歉意地扭头看着他,夕阳把他的眼睛照得比平日更柔软。顾顺把那包猪肉蛋卷塞进李懂的口袋,低声说:

“他们就是故意的,别理。”

通讯里一群人在清嗓子。

这件“换裤子”的小插曲让已经潜伏了一天一夜的蛟龙突击队缓和了疲倦,待到夜幕完全降临,他们又进入到了专注的潜伏中。

今晚是最后的一次攻坚战。

李懂的望眼镜中那道毫无波澜的地平线,终于有了动静:

“狙击A组报告,蓝军侧翼攻击梯队上来了。”

顾顺和李懂调换了位置,从高高的山体上往下看去,陆军的步兵和坦克车已经快要接近红军的侧翼防线。大型战役中,狙击手要自行完成狙击对象的判断,所以从现在开始,除特别情况,杨锐不会给他下达后续命令。

“没看到指挥车啊......”

李懂喃喃地说了一句。顾顺这边看了会儿,窛淄的遥控无人机在空中盘旋,他瞄着那个小机器,看着它拐进了一片风蚀岩后面。

“扣子应该是找到了。”

李懂的望远镜跟过去:

“他们肯定会去捣毁移动指挥所,我们得换个位置掩护。”

他们两个顺着山体往那片风蚀岩的方向移动,B组指挥着剩下的狙击小组协助其余蛟龙小队去敲蓝方的侦察营。

顾顺和李懂他们在奔跑,他们时不时地观察,山下面,遥远的对面,蛟龙一队的其他人也在跑。顾顺感到湿透的裤子贴在腿上,他的皮肤和武装带互相磨蹭的地方被水和汗一浸,钻心的痛痒。在寒冷的天气里长途奔袭会使人的体温很快流失,所以顾顺和李懂也不交流,只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他们的头盔上戴着单眼夜视仪,李懂的余光中忽然感到一阵异样,仿佛对面某个低矮的砾石坡上有一丛过于茂盛的梭梭草。

就这么一个迟疑,他看见顾顺在他前面忽然举起右手做了个动作。

两个人猛地卧倒在地上,向后滚了半圈,离开了山脊最高的那片区域。顾顺趴在他旁边,问:

“看清了吗?”

李懂趴下去的时候肋骨下面垫上块尖利的石头,他用胳膊肘一边揉着一边说:

“两点方向,在一片环形沙坡后面,有个小高地。那里有一个,别人没看见。”

两个人匍匐着往前爬了一段距离,李懂先上去,他趴在那儿看了会儿,下来说:

“好像是雄鹰大队的。”

顾顺“啧”了一声,他打开全队通讯:

“报告报告,蓝军方面有特种部队参战。”

上面从来没说过这次演习雄鹰也会来,他们忽然遭遇这样的劲敌,不得不赶紧改变作战方案,杨锐的声音传过来:

“一二队负责阻击雄鹰,其余各小队继续任务,狙击组自行出击。”

这样一来,捣毁对方指挥车的任务就要分出一半的人。顾顺看了看时间,距离演习结束还有四小时。李懂在一旁看着他,等着他拿一个主意。

“你去风蚀岩的方位掩护他们,我留在这儿解决小高地的狙击手,然后我们在这座山体下面汇合。”

李懂点点头,他从兜里掏出个什么塞到顾顺手里,然后走了。

顾顺低头看了看,是个云南白药的小喷雾,他自己的已经在昨天晚上用完了,这是李懂的。两年前伊维亚的那次任务让他的肩膀落下了伤,一受凉就骨缝疼。

他笑了笑,把药瓶放在鼻息下深深的闻了一下,然后装起来,匍匐着爬到了上面去。

雄鹰大队是在全国都有名的特种部队,顾顺在刚入部队的时候还羡慕过,因为对方的黑色贝雷帽确实是足够帅气。

下面那位狙击手倒是没戴那帽子,他仿佛和野草融为一体。顾顺知道他刚刚是发现了自己,此时正在等待着。顾顺瞄准了这个人,但是那环形沙坡阻挡着他的视线,总是无法调整到最佳射击角度。

两个人都在等待着。

东南方向传来枪声,是蛟龙一队。

那个狙击手显然是听到了枪声,他往那个方向做了个意味不明的手势。

环形坡旁边的沙土动了动,那里面钻出来一个人,飞速往旁边运动。不管是想引诱顾顺还是支援那边的枪声,顾顺都不在意,他就盯着那个狙击手。对方的位置沙化更严重,风将那里吹得一片沙尘。

顾顺心里一动,他从山脊上退下了,然后把烟雾弹丢到远处山脊上。

他再去看,果然,那个狙击手的枪口转向了一边,他有点儿犹豫,但是很快,那个枪口又调转回来,狙击手完全没动。

这个小把戏没有成功,对方显然比顾顺想象的还要经验老道。但是因为顾顺的牵制,对方也没办法轻易去支援指挥车。

两个人都在等消息,顾顺的通讯里先出现了李懂的声音:

“指挥所敲掉了,不过我们被雄鹰打了个突击,你的位置不安全。”

顾顺打开手表的GPS功能,将对方狙击手的位置发送到了窛淄那里。这个时候他能听见战斗直升机的螺旋桨声,很有可能是对方已经将他的位置告知了空中打击。

“扣子,去启动反侦察打击,我只能控制他十分钟。”

雄鹰的狙击手终于开枪了,他一枪打掉了窛淄盘旋在他旁边的遥控无人机。顾顺的位置被他点了两枪,像是回敬和问好。

可把你给能的。顾顺翻滚了两下,换了个位置。对方已经准备离开了。窛淄的无人机有可能在被捣毁前未能发射信号,所以顾顺不能让他走。

顾顺开了一枪,对方的死亡信号灯没亮,没打中。那个人做了一个动作,非常轻微,但是被顾顺精准地捕捉到了。

他停止嚼口香糖,愣了。

这个动作太熟悉了,罗星有个习惯,就是当他非常专注于下一枪的时候,会轻轻吹一下自己的狙击镜。这个习惯整个蛟龙的狙击手都知道。

顾顺自认为还没有谁也能有这么古怪的习惯。

他更加盯紧了这个人的位置。蓝军直升机的声音很近,而红军的反侦察打击也没到。顾顺已经来不及了,如果自己死在前面,这个人就有机会撤退。

他从狙击点离开,他的位置有个优势,就是利用反斜面,移动起来也可以不暴露在枪口下。他边走边看,对方见他移动,终于也跟着动了,从环形沙坡出来,往后面一条夹在砾石中的小路退去。

顾顺立刻就位,迅速开了一枪。

那人的死亡信号灯亮了,烟从他的头盔上冒出来。他停下脚步,直起身往旁边走了几步,倚着石壁往上看,冲顾顺比了比拇指。

顾顺看了一眼,就沿着山脊快速地往垂直方向跑。蓝军的直升机投了弹,那是个激光覆盖器,顾顺必须跑出那个范围。

“顾顺!顾顺!我和队长他们汇合了,你那里太危险我过不去,你到二号点来。”

“收......啊!”

一句回话没说完,顾顺就觉得左脚一沉,踩进了个很小的坑里,坑不深,但顾顺运动的惯性使他的全身都在往前用力,这个坑像是个绊马坑,直接拐住了他的脚。顾顺往前摔去,听见自己的脚踝发出“喀”的一声脆响。

完了。

“顾顺,你怎么了?”

李懂那边焦急起来。

“没事儿,摔了一跤。”

他喘息得厉害,李懂不认为摔倒会让顾顺叫出来,他想了想,说:

“我过去,我能过去,你等我一下。”

顾顺想说不用,但是他的脚实在是必须先从那个该死的坑里拔出来。他撅了两枝沙柳枝绑住自己的脚腕,低头看那个小坑,是沙鼠的洞穴口。

简直是点子背到家。

他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沿着那儿往下走,激光覆盖器的范围已经过了,他就慢慢地顺着坡往下滑,争取自己走到山下。

他头上忽然传来一阵响动,然后几个黑影滑下,烟尘被他们踹起来,一看就不善。顾顺快速掏出了手枪,他精准地干掉了一个,但是他的脚无法支撑他迅速移动,很快,一把匕首横在了他咽喉,对方的声音带着点儿口音:

“兄弟,你被俘虏了。”

 

顾顺忽然失去了联系。他身上的定位系统被关闭了,连带着还有通信。李懂赶到的时候,发觉了那个小坑和几绺顾顺吉利服上的布条。

顾顺的脚可能出问题了。

他有了这个判断,就在心里大致摸清了情况。顾顺既然带伤,肯定不会走太远,如果伤重,被雄鹰的人发现就该有阵亡通知,没有的话,很可能是被俘虏了。

绝对的胜之不武,李懂腹诽雄鹰大队。

窛淄也跟了过来,他抽了抽鼻子,问:

“懂哥,你闻什么味儿?”

是云南白药。

李懂笑了一下,他拍了拍窛淄:

“走,哥带你掏‘鸟窝’去。”

鸟窝里可不止有雄鹰大队。

顾顺的脚被对方的医疗兵给包好了,雄鹰的队长是谢承风,从侦察营提上来的。他正和另一个人看作战地形图,那人个子十分高,皮肤白皙,眼睛颜色很淡,像个外国人。

他们交谈了会儿,这个人回过头看了看顾顺,说:

“我还从没见过蛟龙,你好。”

对方的臂章上印着一串数字,顾顺心里便明白了——这是当地军区的69290特战旅。

又称烈焰突击队。

谢承风在后面啃梨,库尔特是有名的梨城,生产这种甜美多汁的水果。这明显是烈焰的兄弟带来的,顾顺看得牙痒痒:

“哎,老谢,行,啊?我们在前边儿吃沙子,你们这水果供应挺足是不是?”

烈焰的兄弟立刻行地主之谊,给顾顺递上了梨。谢承风把一嘴的汁水咽了,几步走过来一拦,故意说:

“这不也给你了吗?来,解放军优待俘虏,别客气。”

这话埋汰谁呢?顾顺冷笑了一声,说:

“你激我是吧?嗯,领情了,我还真就不吃了。”

谢承风哈哈大笑,他把梨子拿到自己手里,转身往回走。他这人特别招人烦,笑嘻嘻地说:

“对,幸亏你不吃。你要吃我回头就找你们队长告状去。”

他手一抛,那个梨落在了帐篷门口一个刚进来的人手里。

那人穿着吉利服,头盔拎在手上,一口把梨咬在嘴里,开始脱一身披挂。他的脸上涂着油彩,可是顾顺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罗星。

这就是刚才他在环形坡击毙的那个狙击手。

罗星脱了吉利服,一身土黄色的陆军迷彩,啃着梨坐到离顾顺不远的军火箱上,一言不发地看着他。顾顺的眼睛从他进屋就没离开过他,半晌,问:

“什么时候回国的?”

罗星不出声,掏出笔来,写手上给顾顺看:

——死人不能跟活人说话。

嘿,这特么混小子。

那位高眉深目的烈焰队长拍了拍顾顺的肩膀,唤回了他的注意力。那对淡黄色的眼睛像是狼一样盯着顾顺,他说:

“蛟龙,你的指挥队在什么地方。”

顾顺摇摇头:

“还来这套啊,你就是把我脑袋拧下来我也不能说。”

况且他不知道。蛟龙没有像他们这样搭建指挥所,他们的指挥所就是蛟龙一队,就是杨锐。一个随时机动的队伍,谁知道在哪儿。

把他抓回来的就是烈焰突击队,他暗中把云南白药的喷嘴压在背包上,药液滴到半路的时候被发现了,但是他整个人身上都是那个味儿,迎风飘十里,实在没办法了。但北疆风大,一会儿就能把味道吹散,所以也只能看李懂他们能不能找到了。

他相信李懂能做好。

“你要是说了呢,我们就给你个痛快然后你好找你兄弟叙旧去。或者到后面的医疗队收拾一下腿。”

谢承风蹬着凳子:

“我们的医疗兵会截不会接的。”

顾顺就当没听见,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脚腕被细心的固定好,对方手艺十分娴熟。

 

李懂和窛淄在一块岩石后面蹲着,他们看着那片巨石林立的区域,窛淄用红外检测仪仔细搜索:

“不行啊,石头太多,无法精确方位。”

李懂没回头,问:

“嗯?石头说什么?”

窛淄就愣住了:

“啊?什么石头?石头怎么会说话,是我说前面石头太多了。”

风忽然就停了,四周静悄悄的,李懂缓缓回过头,他长久地注视着窛淄,直把对方看得发毛,磕磕巴巴地紧张起来:

“懂、懂哥,我说错什么了?”

李懂摇头:

“没有,继续。”

“还有一个小时演习就结束了,可能来不及等队长他们赶到,咱们最好的选择是直接请求制导武器进行区域打击。”

 如果是进行这样的打击,那么包括顾顺和他们两个将都会跟着“同归于尽”。他自己做不了这个决定,于是联络了杨锐,对方被雄鹰和烈焰的联合作战队给牵制住了,根本赶不过来。但杨锐也在犹豫,他说等我五分钟,我和徐宏商量一下。

李懂看了看手表,窛淄在他旁边,他神色焦急:

“懂哥,队长怎么还不同意,这样做值!”

“如果是实战,我们就损失了一个狙击组和一个专业兵。”

“可是对方是一个特战的指挥所啊,两个队长都在里面,咱们三条命换,赚了。”

窛淄的脸上被油彩画得模糊不清,李懂从他身上甚至看到庄羽的影子。他想说没有赚,这个没法儿说赚,两条命换一百五,在他们心里曾经是输得一败涂地。

杨锐的命令传来了,申请制导武器。

窛淄开始进行和总部的联络和程序编程,李懂出神地望着那片石林,半晌,说:

“我试试看摸进去。”

如果是死的话,观察手怎么也该死在他的狙击手身边。

 

顾顺眼看着李懂在一阵枪声后冲进来,然后死亡信号灯亮了,烟起了。

他气急败坏,嚷:

“你进来就是给我表演一个英勇就义的是吧?!”

李懂看着他,笑出一口白牙,他说:

“对,我来了。”

下一秒,所有人的灯全亮了。

谢乘风从凳子上蹦起来,嘴里的梨一吐:

“卧槽,你是带了个导弹进来吗?”

他跑出去,看到一个通讯兵拿着自己的那堆电子器材被他的人带了过来。谢承风恍然大悟,他插着腰在门外扬天笑骂:

“妈的!杨锐你是真狠啊,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啊!三个兵换我两个队,什么破买卖!”
  
他深吸一口气,笑着回头:

“行了,结束了。走吧,吃梨去。”

雄鹰和烈焰的弟兄们都往外走,他们其实只是很少一部分,大部分的人还在跟蛟龙战斗,只是缺少指挥,已成败局。

顾顺李懂走在最后,和罗星勾肩搭背外加揉脑袋踹屁股,闹成一团。谢承风叉着腰看,他想,如果真的战斗,今天该是多么惨烈的诀别,三个人或者两个队,国家和军队可以分出输赢,但是他和杨锐都输了。

每一个兵都是他们的心之所系。

后来,演习结束了。蛟龙大队和雄鹰大队为了罗星的归属展开了一次“战斗”,还煞有介事地起名叫“摘星行动”。

后来,顾顺和李懂靠在帐篷里,他终于明白了李懂为何闯进去,他说,既然如此,那今后也一起吧。李懂说,本来就是要一起的。

后来,三个队长喝了半宿,烈焰特战旅屹立不倒,把杨锐和谢承风喝到了桌子底下。

后来,给顾顺处理脚伤的陆琛被蛟龙扣下一起加入摘星行动,一群小护士都没能把陆大夫抢回去。

再后来,他们都笑了,他们都哭了。

天亮了。

 

【完】

为了让罗星能和顾顺对狙,只好让他回到老部队去了,他永远是蛟龙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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