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惜一行书

不过乘兴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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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故人长绝

第六十三章 一笑作春温

乐家在天津卫的房产有几处,久居的是栋三层洋楼。

达仁堂人多嘴杂,乐松生连夜差人将二人送到了乐家洋房。鹤澜安置好了明诚,自己去联络天津方面的同志。

明诚的伤要养几日,在这之后,他们下一个经过的城市将是石门。敌占区的情况复杂,石门到底能不能去还是个未知数,如果不能去,他们就只得绕过那里,在莽莽山林中穿行至太原。

一开始鹤澜觉得像明诚这种尊贵人家出身的人可能吃不消,但这几天从北平徒步走到天津,风吹日晒,幕天席地,明诚只要清醒些,就拒绝背扶,摇摇欲坠得独自走。

“人如果有走出一步的力气,就能走完所有。”

说出这话的时候明诚站都站不直,但鹤澜就是觉得这个人是拄着脊梁骨站着的,倒不了。

所以鹤澜同志觉得他更应该担心一下自己是不是能够翻过太行山。

四月快要过去,鹤澜心中的焦躁随着气温一起上升,如果他们进入太行山的行程拖到夏天,丛林将是比日本人更危险的威胁,更不要说地方匪帮的问题。

这些问题同样烦扰着病榻上的阿诚。

他住在乐家,平时接触最多的就是大堂哥,乐肇基和乐松生在气质上如出一辙,却要更严肃一些,平时好似不苟言笑。然而这样不苟言笑的人却热爱音乐,热爱意大利文艺复兴文学,热爱制作小提琴。阿诚每天早上都要被他的钢琴声唤醒,从卧室中慢慢踱出来时,就见到那人端端正正的坐在琴凳上,一脸严肃的弹出几个欢快的单音同自己打招呼。

乐倩文小时候肯定是被这几个哥哥宠坏了,小的不能宠啊......

阿诚想了想明台,有点心虚。

鹤澜终于找到了去石门的路子,他调查了火车站,决定铤而走险,坐火车走。天津的同志说石门最近被抗日游击队闹得鸡犬不宁,火车站被袭击了几次,铁路受损严重,这几天正押着劳工赶修,火车无法进站,只得临时设了一个到站口,检查不严。

到了石门,如果能和游击队取得联系就成功了一半。这些队伍终日穿梭在山林里,有他们指路,总比他和阿诚闷头乱撞得好。

要是能劫到日军的运输队,借车一用就更好了。

终于有了些门路,鹤澜回到乐家已经是深夜,他放轻了脚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冷不丁看到楼梯上坐着个人。

屋里又黑又安静,鹤澜一个激灵,下意识拔出了腰间的枪。

“是我。”

鹤澜松了口气,把枪提在手里,走到楼梯旁,阿诚坐着,面容是模糊的一团,只能隐约看见棱角明显的眉峰和鼻梁。旁边放着他最近用的拐杖。

“还不睡?你失眠不是好了么?”

阿诚摇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鹤澜站了会儿,索性坐了下来。可能是阿诚身上散发出的情绪太有实质,鹤澜那些本来准备和他讨论的事情突然就说不出口了,只是摩挲着手里的枪。

还是许池的那把枪。

太静了,只有明诚的呼吸和他身上的药味。鹤澜被这股疏离的药味包围,突然感到一种近乎恐慌的孤独。他将手里的枪攥紧了,铁器被他手掌的温度烘暖,给他以寥寥安慰,让他终于有力气开口了:

“在想什么?”

阿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半晌才问:

“从上海到延安要怎么走?”

“上海?”鹤澜愣了愣:“上海的话,最近就是一路北上,穿过河南,横渡黄河,进入陕北。”

这答案在意料之中,然而河南并不是敌占区,它还在炮火与轰炸中苦苦支撑,死亡如影随形。

大哥撤离去了哪儿?如果是延安,他会不会走这条路?如果大哥真的在河南发生什么,自己有可能永远都无法找到他。

然而他别无办法,唯有快些到延安去等待。

 

乐肇基用三天的时间为阿诚和鹤澜办了两个假身份,他交的朋友不多,但每一个都是君子挚友,值得信任,阿诚和鹤澜拿着这万无一失的证件顺利的坐上了去石门的火车。

他们的身份是受日本人聘请的铁路工程师,为了防止暴露身份,特意坐得包厢。天津站的同志为确保安全,还专门通过火车站的内应,为他们找了一个空包厢,只有他们两人。

火车到石门要七个多小时,阿诚的伤经过这一周的调养好了许多,但外伤好医,内里却是需要长期治疗的。乐松生临行前苦苦劝说阿诚带上调养的药,可是最终还是没能说服他。不是阿诚不想医,实在是怕日本人搜查的时候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火车出了天津,在塘沽有个小站要停。

阿诚靠在车窗边往外看,上车的乘客不是很多,很快的,火车又开动了。

包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越走越近。他们所在的这节车厢乘客很少,刚刚停靠过,也不可能有人是从厕所回来,更何况这个脚步声的目的地很明显是他们这里。鹤澜立即从瞌睡中醒来,闪身到了门口,他回头看去,明诚也把目光从车窗外收回来。

然而鹤澜忽然发觉,明诚的表情与其说是警惕,更不如说是一种不敢置信。

咚咚咚——

门被叩响了,带着奇异的节奏。

阿诚愣愣的看着门,鹤澜举起枪,有点疑惑:

“这是暗号?......我们的人?”

他发现阿诚的眼睛竟然红了,他像极力控制着什么,轻声说:

“开门......”

鹤澜犹豫:

“你坐的位置不安全,来门后......”

“开门。”

门外的人并不着急,像是胸有成竹般的,敲了两次便不再敲,只是静候。鹤澜一咬牙,拉开了反锁的门栓。

门被推开了,来人穿着一身考究的西装,左手拿着刚摘下的礼帽,腕子上的手表一看就价格不菲。他走进来,回头看了看还举着枪的鹤澜,反手把门重新锁上,然后就站在车厢中间安静的看着阿诚,做一个坚定的陈述:

“我来了。”

这个和我说话的人是真的。阿诚怔愣地想。他突然被一种毫无理由的悲伤淹没了,这种情绪十分的奇妙和复杂。

感谢上苍,感谢大姐,感谢石门。

他手无足措的扯了扯衣角,想说的太多,先说哪一句呢。

“你......”

阿诚艰难的吐出一个字,说不下去了,却也笑了。他用力的摩挲了一把脸,手掌遮盖住红眼睛,发出模糊的一声叹息:

“哎......”

明楼噙着笑,手指抖得厉害。他面前的这个阿诚不用他装作冷眼,不用他恶语相向,是可以拥抱和亲吻的阿诚。他静静等待着,终于.......

“那个......站着干啥,坐吧。”

鹤澜凑过来。

TBC

鹤澜:诶?!诶?!

鹤澜:我好亮啊!我好亮啊!!

鹤澜:我应该在车底,而不该在车里。

鹤澜:放我去太行山!!!

感谢小天使的提醒,把石家庄改作它原来的名字啦,这个是我疏忽了,石家庄是1947年的更名,当时还叫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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