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取枪人
总务处今天没有音乐,吴志千也没工夫犯病,他忙得头不抬眼不睁,对于许池未能逮捕一名反日分子的事情,只踹了他几脚作为评价。
出了总务处,许池一溜小跑跟在阿诚身后,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诶呦太不容易,这事儿有吴处长出面最成了,还是头儿您有面子,那真......”
“闭嘴,把你拍马屁的功夫用在长脑子上吧,”阿诚训了许池一句,把手里的报告丢到他身上:
“回去把报告整理后交上去,现在跟我去东方咖啡馆。”
今早被击毙的人叫王光河,是一家报社的校对员。此人实则是北平地下党的一名情报负责人,曾经参加过中央地下特训班,也完成过很多任务,是个出色的同志。但去年吴菊痴遇刺后,各大报社就人心惶惶,难免长了很多眼睛,王光河再谨慎还是被特高课的人查到了蛛丝马迹。偏偏准备抓捕是在他拿到组织调来的狙击枪的这天。狙击枪本就稀缺,军统也只有靠克扣德备师得到的那十多把,更不要说我党的地下组织了。
情急之下他只来得及将枪存放在东方饭店一楼的咖啡馆。
东方饭店在万明路和香厂路的夹角,周围比较开阔,这栋三层小楼鹤立鸡群,前后门与窗户边角都能看个清楚明白,特务科几个人就把它监视的密不透风。阿诚叫许池把车停在咖啡馆侧门口,粗略观察了下四周街道,顿时芒刺在背。
太空旷了,根本不可能躲过特务科的眼睛。
来的路上,阿诚没有在小满每天买报纸的地方看到他,想必这件事情已经被组织第一时间掌握了,渡鸦会让谁来取枪阿诚不清楚,他只能专注的观察进出咖啡馆的每一个人。
实在不行,就只有他自己去取。
明台心中为眼下事态的发展做了种种推算,手上却依旧在整理自己的教案。他的拉丁文并不算非常好,以前就常因为考试不及格被大哥教训。那时撒娇耍赖,每到假期都要躲着给自己补习的阿诚。现在倒不用躲了,因这门课是新开展的,学校并没有精通拉丁文的老师,明台每堂课前都要熬夜准备教案,生怕误人子弟。
正埋头工作,门又被敲响了,教国文的同事通知他校门口有人找。
除去小满那种翻墙跳房的不论,女中并不允许闲杂人随便进入,来人显然不会是去而又返的小满。明台心里猜测可能是张月印,也有可能是小满出门后遭遇了什么不测,自己被特务顺藤摸瓜找到了。
他把枪收在大衣口袋,不紧不慢的往校门口走去,他贴着学校的矮墙,随时准备翻墙而逃。远远的他看见学校铁栅门外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是张月印。
明台将心往下放了一放,不露声色的观察了一下校外四周和张月印的脸色,并无端倪,才走出校门去:
“怎么了?”
张月印那张润白清秀的脸上渗了些薄汗,他显然是加急赶过来的,头发在冬日里显得热气冉冉:
“家里有急事,你得和我回去一趟。”
“我下午还有课。”
“不耽误你教课,一会儿就回来。”
明台点点头,看门的老头在门边抽旱烟,见明台的目光望向自己,笑道:
“崔老师快点儿回吧,到时候我替您跟李主任说一声儿就成了。”
“那有劳孙叔。”
明台跟着张月印出了学校直接往香厂路去,张月印一向有点温吞,今天的步子却迈得飞快,边走边向明台交代了事因缘由。时间太紧迫,没有时间和阿诚传递取枪人员信息,如果派其他同志,也许无法让阿诚第一时间采取掩护措施。小满只得到了王光河牺牲的消息,渡鸦先后接到两个情报,只得让张月印再来通知明台。
阿诚认得明台,见到他就会明白这是取枪人。
“要快,你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阿诚看了看表,已经快要九点了。
东方饭店门口的人不多,进出的人中只要有大包裹的,都被暗地里领到一边仔细盘查,到现在他也没有看到取枪人。
车里憋闷难耐,许池不是能坐住的人,他张望了一会儿,提议和阿诚进到店里喝杯咖啡。以前阿诚经常去咖啡厅,许池早就听特务科的人说过此事。再加上他也是出自殷实之家,对这些洋玩意挺上心。
阿诚心中有了个模糊的念头,许池的提议正中他下怀,遂欣然应允。
东方饭店是个有名望的大饭店,这次演讲大会的备选场地,它亦在其列。这会场由付元士负责布置,店里人对阿诚和许池并不熟悉,再者他们都换了便装,就显得更加不引人注目,进了门二人便径自寻了一处僻静座位落座。
阿诚一边和许池描述自己在法国留学时去的高档咖啡沙龙,一边暗中打量屋内陈设。一楼的空间其实并不大,可能为了看着阔气,咖啡吧台占了很大一部分地方。储物室在吧台后面,王光河不可能进得去,他提了行李箱,这么大件的东西又不能放在明面,更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藏,所以最大的可能......
越拖形势越复杂,日本人很快就会得到消息赶到。一旦他们接手,机会就更加渺茫。阿诚心中一锤定音,他站起身对许池道:
“你盯紧,我去趟洗手间。”
洗手间的门旁边有扇窗户,一墙之隔是家手工皮鞋店的库房,无人,里面尽是大大小小的毡布皮料,成堆成摞的乱放,最重要的是它的窗户是开着的,与咖啡馆的窗户斜对,距离很近。
力量和巧劲用得好,把一件十来斤重的东西丢进去对阿诚来说并不难。两栋房子之间的间隔一个人通过都困难,所以许池只在外面道上布置了一个人,只要避开他的注意,枪械落在对面厚实的皮料上,神不知鬼不觉。
阿诚进了厕所,里面没人。门后有个脏水桶,很大,他挪动了一下,露出后面的行李箱。
打开,空的。
他脑筋一转,把行李箱放回原位,在厕所隔间里寻找开来。厕所隔间只有三个,阿诚依次探查过去,第二间的抽水箱敲击起来声音不对。
枪被拆卸成散件,用油布包裹紧缠着,浸泡在水箱里。
阿诚快速将洗手间的水管拧松,水流喷出,阿诚一头一脸的水,大衣的前襟也打得透湿,他脱了衣服,将油布包遮挡住,先门打开一道缝观察了一下,接着大大方方的走出来。
付元士推开咖啡馆的门,一眼就看见许池坐在窗边。他早上去处理别的事情,回来听科室的人一说,便赶了过来。
“又坏事儿了吧你?副科呢?”
付元士一边问,一边四处张望,他知道早上击毙的人在这咖啡厅里放了东西,但这破地方一目了然,能藏哪儿呢?和他前后脚进来一位男子,身量很高,戴着眼镜,安静的去吧台看点心。他有心注意那人,结果被许池拉了一下:
“乱看什么呢,小心打草惊蛇。”
这话让许池说出来没什么说服力,付元士还是问:
“问你话,副科呢?我找他有事。”
“去洗手间了。”
付元士一顿,抽动了下鼻子,发出一声长音:”哦......”
他本就阴郁的脸上显出一点勘破真相的玩味,他笑了:
“正巧,老子憋了一路,也去一趟。”
洗手间是单建出来的,后面走廊的那扇窗户被它遮挡住了。阿诚快步走向那扇窗户。
付元士摸了摸口袋里的枪,去吧台问了招待员厕所的位置,得到了前方右拐的回答。他道了声谢快步走了过去,刚刚吧台旁的男子已经不在那里,付元士并没有在意。
阿诚接近了窗口,从窗口吹进来的凉风打在他的脸上,一片寒冰,不知是汗还是水。
付元士觉得自己已经控制不住想要小跑起来,他隐约觉得自己发现了件非常有趣的事情,这让他十分兴奋。
快了,拐过前边就是厕所。
阿诚的手臂刚要抬起,身后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他被人抓住臂膀,用力一拽,转过身来。
一瞬间,阿诚的枪顶在来人腹上。
和阿诚面对面的人有些喘,眉心落下了一滴汗,没进镜片后面一双飞扬的桃花眼中。汗水刺痛了明台的眼睛,他用力眨了眨眼,和缓而不由分说的从阿诚手里拿走了油布包。
他示意了一下自己身后,然后与阿诚擦身而过。一个调皮的笑在阿诚眼前稍纵即逝,那表情独属于小少爷。
阿诚眼睛一阵酸涩。
他快步走到前面去,付元士转过拐角,冷不丁和阿诚撞了个结实。
“哎!”阿诚吃痛的恼了一声,他看清来人,脸上尽是愤慨:
“你们就没有一个稳重点的吗?急什么?”
付元士打量了一下阿诚,自己的副科狼狈极了,脸上都是水渍,大衣皱巴巴的被他揽在手上。他向付元士扬了扬手上的枪:
“发什么愣,快去把许池叫过来,我们可能中计了!”
待三人重新走进厕所,只看到喷水的水管和门后空着的行李箱。
长官们都进了咖啡馆,没有命令,行动组的人只能继续守在外面。咖啡馆里走出个高挑的男人,行动组的一名组员示意同事去看那人——除了手中一包点心,那人什么也没拿。两个人摇摇头,转而去观察别人。
鞋料仓库内,窗下皮料堆上落了一个油纸包裹。
因为这件事,特务科接到了在全厅大会上的通报批评,袁规因病早就是虚职,阿诚转成正科长的事情在这个失误上,又推迟了。
1942年1月1日 清晨七点钟。
寺内寿一的车停在了市政厅门口。同时,市政厅门口停靠了大大小小多辆汽车,明楼的车也在其中,他从车窗看出去,外面是密密麻麻的日本兵——日本兵部调来一个中队的正规部队进行护卫。
明楼将眼镜取下来擦了擦戴回去,转头看向市政大厅,阿诚站在厅内集结行动组,背影挺直。
漫长的一天开始了。
TBC
感谢许池同志的智商对抗战做出的杰出贡献。
我强烈要求明台小少爷付给我广告费,宣传费。
阿诚哥的反应速度登峰造极
明 · 再不上线我就哭 · 下集我就帅炸天 · 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