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惜一行书

*红海前传，中长篇，全员cp向，角色按照剧情发展来出场、打tag，私设如山，胡诌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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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蛟龙

 杨锐和徐宏并排坐在宿舍楼的台阶上，看着作训场上的士兵们。杨锐深深地呼吸一口，鼻腔充斥着热而带着点儿咸味的空气，他说：

“我想这个味道，想了四年。”

徐宏拿指甲刮着自己手指内侧的一个枪茧，听见这话，抬头挑了挑眉毛：

“只想这个味道？”

杨锐就眯起眼睛，冲着太阳微笑起来。他更加柔和，却也有了更沉稳的力量，坦然点头道：

“不止，还想五连，想大家，尤其很想你。”

说到最后，他转过头来静静的看着徐宏。愣了几秒，徐宏哈哈大笑起来：

“哎，你可吓着我了，这样的话竟然能从五连大名鼎鼎的‘魔鬼’班长嘴里说出来。”

对于这种名号，杨锐无奈地摇头苦笑。有作训回来换衣服的战士们从门口走过，向他们俩打招呼。那些士兵大多是新面孔，也再没有曾经那些见了杨锐就立刻噤声的样子，只微笑着给他敬礼。

杨锐放下手臂，目送着他们进大楼，说：

“那时候年少轻狂，总觉得管人就要吼，好像有的是心气儿。”

“说得你现在多老似的......”

杨锐走到风纪镜前整理衣领，他看着肩上担着一杠二星的军衔，顿住了。杨锐抚摸了一下那肩章，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回返往复，变成了八年前的自己。那个十多岁的孩子在镜中和自己对视，眼睛是最年轻的眼睛。

他突然转头问：

“徐宏，我老了吗？”

徐宏笑着摇摇头，推了他肩膀一下：

“得了吧，你还没到三十呢。”

杨锐看着徐宏，他还是那样，八年不能改变他，只是使他更加温和细致，如同湖泊流动起来，变成一条蜿蜒的长河。半晌，杨锐点点头：

“也是，年轻人才总感叹时光易老，我也有这个毛病了。”

他笑着：

“......大概只是，心有那么点儿老了，总是想起那些人。”

徐宏明白了他的意思：

“去看看小祖宗吗？烈士陵园离这里很近。”

“还是不去了，到了人家墓前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像生分了。平时想起来他的时候倒是挺近的。”

杨锐弯腰凑近了镜子，掏出手帕擦净一点污渍后直起腰：

“所以不去了。”

徐宏点点头，他看了看手表，马上就要开会了。于是终于问出来那个在心里盘旋了许久的问题：

“杨锐，你现在好歹是一杠二，单位上的部队都抢着要你，连长的意思是看你。”

杨锐走上楼梯，准备回去换衣服，他便上楼边回头说：

“看我什么？我当初来咱们连的时候，各项都跟不上连里成绩，是连长要留下我的。哦，现在我念几年书，就能把咱连撇了？”

“不是那个意思，”

徐宏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

“你既然有那个能力，你就得去更好的地方发光发热嘛，这就是咱们应该做的。”

前头的人忽然一停，徐宏就撞在了他背上。杨锐回过头来，歪着脑袋去看徐宏帽檐下的脸，仿佛要从他脸上寻找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似的。

这个人的举动太突然，徐宏一下子浑身紧绷，抓住了栏杆。杨锐的鼻息就在他的唇边，他能感到对方衣服上洗衣粉被阳光晒过的味道笼罩着自己，理智告诉他应该屏住呼吸，可他却又情不自禁地想要呼吸亲近这个气味。

终于，杨锐直起身来。他笑出一口白牙，眼角眯着纹路：

“徐宏小同志，长进不少啊。”

他说话间揽了一下徐宏的肩膀，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高兴。事实上，徐宏能感受到这次见面后，杨锐看着自己的眼睛里总是有欣赏和喜悦，他喜欢这样的自己，这个感知让徐宏无比充实受用。他甚至因此在心里偷偷地骄傲了一下子。

但是现在徐宏并不是可以被绕过去的，他说：

“你不要以为夸我可以转移话题，以后你的打算呢？”

杨锐回来这两个月，考核成绩是全连第一，徐宏隐约觉得他快要离开五连了。

“打算没有，等倒是真的在等。”

这话里有点儿意思，但是徐宏不再像从前那么追问到底，他点点头，和他并肩走在台阶上：

“你心里有把握就行。”

杨锐没说话，他几天前听徐来点拨了他几句，意思是91128部队自从几年前经过一次扩招后就再没有要过人。今年他听到了些消息，据说是要在整个军区大规模的来一次筛选，特训考核后招进一批尖兵去。

“这几年我军一直在努力将三栖特种部队的实力提升到国际水平，所以这方面的发展是十分重要的，需要人才，也更多机会。”

这段话已经算是额外的透露了，杨锐明白徐来的意思，所以他在等今年91128的邀请。他没有向别人说过这件事，对于徐宏也没有，因为不需要。杨锐从来没参加过这个神秘部队的特训，但是他知道徐宏去过两次，全都失之交臂。他能感到徐宏对于这个部队的执念，就像当年单战的执念一样。徐宏是个有目标就一定要实现的人。

所以他不必说这件事让徐宏做个准备，徐宏时刻都在为它准备。

 

杨锐的等待没有落空。

十月份的时候，他和徐宏一起站到了特训队伍里。对于徐宏来说，还是那片海，还是那片沙滩，不同的是他身边这次有杨锐，他隐约预感，这一次就是宿命的抉择了。

蛟龙突击队的队长这一次来的不是“白鲨”，而是“螺壳”单战。不是说队长没有来，而是现在他是队长了。跟着他一起的是个涂迷彩，戴墨镜，并且恨不得把半个脑袋扣进帽子里的人，徐宏和杨锐同时眯起眼睛，看着那个人抬起戴着战术手套的手，用指节蹭了蹭额头。然后再次拉低帽檐。

这个人是椰子，杨锐和徐宏充满同情地看着他努力伪装着不被认出来，但是没有用，谁也不会认不出和自己并肩作战过的兄弟，就算看不到脸，也能从小动作和姿势上一眼看出来。

相比之下单战就完全不顾虑，当然，他一直就是个很欠揍的人。这个人像是装了关于五连的雷达，一眼就把五连的兵从队伍里准确扫描定位，并一一问候。

他从不避嫌，身上的锋芒走到哪里都刺人，对于五连的兵每次都会特别“照顾”，一视同仁和公平好像对于他来说是摆设。每次特训的尖兵都是五连最多，但最后通过的人也是五连最少。如果是别的部队，可能战士们会有情绪有意见，而偏偏是五连，他们从不抱怨，骄傲而平静的退出。

连长曾经和徐宏说过：

“单战这小子心狠，掐的都是五连尖兵中最好的尖儿，这些人去了蛟龙也都是排在前头的。”

关于别的徐宏没有资格评论，唯独“心狠”，他是领教到了。这次看到单战，前两次特训的噩梦经历简直立刻让他的神经反射性的紧绷起来，已经看到之后特训会是什么样的场面了。单战对徐宏很有印象，但是这次他的兴趣明显集中在杨锐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个遍。杨锐目视前方，对于这种打量不动声色，但是单战还是说话了：

“来了？”

“是。”

 单战看了看杨锐，又抬头看了看天，十月的海岛日如流火。他背着手将右腿往后一撤，仰着身子将队伍看了个来回，又倾回身子来对杨锐说：

“见到你我太高兴了，想起当年我给你当新兵连的班长那时候，真快啊。好，我们就在这儿晒会儿太阳，为了追忆从前的时光。”

徐宏哀愁的闭了闭眼睛。

单战的时间总是很准，说多久就是多久，但唯独这个“一会儿”最恐怖，永远是漫长而随意，训练时就仿佛能天荒地老，休息时也可能转瞬之间，这取决于他的心情。

差不多站了三个小时的时候，队伍里开始有了窃窃私语，杨锐听见后面有人说了一句：

“这特训是从新兵连开练是吗？”

顿时就有了低沉的笑声。

单战和椰子并不在队列前站着，而是跑到不远处一棵椰树下看着他们，一边交谈。队伍里这点儿小小的声音，这个距离是听不到的。

站到四个多小时的时候，正到了中午，亚热带海滩上的太阳像是个滚烫的锥子，扎透军服，扎透所有人的耐心。而那边的两个人已经开始悠哉地靠着树打盹，帽子盖在脸上。

人一旦失去耐心，意志也会跟着动摇，队伍里又开始有声音了：

“看他们那个样子，故意的吧？”

“老套路。”

“......这算不算公报私仇啊？整熟人也别带着咱啊。”

“我看这也不咋地，越是尖子多的地方水越浑你知道吧？”

“唉，我看今天得站到晚上，别说话了，保存点儿体力。”

“就是，要中暑那可够丢人了......”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并没有消减下去，声音不大，但是说话的人越来越多了。只有少数人还沉默着，包括杨锐和徐宏，他们把目光看向远处，单战和椰子仿佛睡着了。

徐宏的心里很矛盾，他不知道杨锐是不是也一样想要做那件事，他偷偷将目光看向杨锐的后脖颈，对方那里正冲着太阳，晒得一片猩红。

突然，队列最前头有个声音响起，说得快而从容，盖过所有声音。那个声音说：

“大家都别说话，沙子里埋了窃听器。”

徐宏心里咯噔一下，他一直犹豫的事情终于有人做了。他把目光看过去，那个人也是穿着一身海军陆战队的衣服，没什么不同。

杨锐同样听见了这个声音，这个人就站在他身旁，长了一张圆圆的脸，浓眉高鼻梁，许是长相的原因，看着年纪很小似的。刚才单战后退半步时，他背后的手丢了个纽扣式窃听器，那小东西消无声息地落在沙子上，被单战脚跟一错就埋上了。但是他当时的动作应该是特意为了让众人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他们应该发现这一举动。

很遗憾，有的人没有。

杨锐看向前方，单战和椰子已经一跃而起，大步走了过来。自从圆脸说了这么一句，队伍就霎时无声。单战走过来，径直走到了圆脸的面前，他一言不发的看了他半晌，才转过身把沙滩里的那个窃听器捡起来装进口袋。随后，他什么也没说，向椰子扬了扬下巴。

椰子点点头，翻开了一直拿在手上的册子：

“现在点名。”

 所有人都点了一遍名以后，单战开始在队列前慢慢绕圈，他低着头，一会儿就说出一个名字，陆陆续续说出了十多个人的名字后，他抬起头：

“点到名字的，出列。”

大的队伍中分裂出了一个小队伍，这些人排成了一排，站到了旁边。紧接着，杨锐看到单战慢慢踱步过来，站到了圆脸旁边，说出了他的名字：

“陆琛。”

“到。”

单战低头仔细看了他胸前的番号名牌：

“军医？”

“是。”

他点点头，笑着回头问：

“我们好像确实需要军医。”

椰子正在写记录册，冲他转了一下笔作为回答。单战再回过头来，笑容就没有了：

“不过这个军医的同情心未免有些泛滥，出列。”

两队人都站好了，陆琛没有说什么，走出队伍站到那一边。这些人就是刚才说过话的所有人，徐宏从后面目睹了全过程，心中受到的震撼无法用语言表达。他们自从来到这儿就没有被要求过报数，而单战仅凭刚刚的点名，就能无比准确的根据窃听器找到所有说话人的声音，并且准确的对上人名。

这是绝对优秀的记忆力和辨别能力。

徐宏虽然参加了两次特训，但是从没像今天一样看到过这些人的实力。他仿佛忽然看到了汪洋大海的一角，原来这就是蛟龙。

那一小队人的命运堪忧，无论是谁都能猜测出他们的结局。但是当单战宣布他们被淘汰的时候，依然有人不甘心的提出，他们在最后一排根本看不清单战的动作。这并不是无理取闹，事实上，最后一排几乎全军覆没。

但是，是“几乎”，不是全部。

单战点点头，他仿佛就是在等这个问题，拍了拍椰子的肩膀。椰子会意，他提高声音：

“最后一排原地不动，剩下的全体都有，向后转。”

徐宏和杨锐也跟着口号向后转去，这时候他们才看见，最后一排只站了一个人，也就是说，他是最后一排唯一注意到单战动作的人。这个人的身材高大，脸是棱角分明的，这么多人注视他，他的目光依然坚定得像是钉子扎进前方。而最不同的是：

——在一片海军蓝里，他是一抹绿色。

特训并不是只面向海军陆战队，它也会在全军区招人，只要人家部队批准。当然这太困难了，尖子兵谁都不想放，尤其是隔着兵种，连情面都不必讲。

所以这抹绿色还是很特别的。

椰子的声音响起来：

“今天有人说这不公平，因为最后一排的视角不够开阔，第一排很容易注意到的细节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可能看到。没有错，你就是倒霉，就是运气不好，但那又怎么样呢？运气这一次在，下一次就不一定在，最后一排如果说不可能看到，那这个人就是单纯因为毅力和纪律留下的，如果他能看到，那说明他的侦查能力很出色。所以你们要知道，有运气的时候你行，没运气的时候，有能力你一样行。所以说，你们的运气为什么不好，这显而易见。”

这段话让人难以反驳，刚刚还有些愤然的兵这时候都沉默下来。单战吹响了胸前的哨子，他说：

“罗星注意，向后转。”

那抹像是静止的绿色终于动了，叫罗星的战士转过身去，方向调换成了一个人的第一排。单战拍了下手，用轻松的语调说：

“好了，你们记住，蛟龙突击队不要倒霉蛋。”

那边被淘汰的小队已经准备带回，他们几乎还没有开始，就来到了终点，这其中也包括那名叫陆琛的战士。他是最冤枉的，但是他一言不发，跟着队伍往集合地走去。

“陆琛！”

单战忽然叫了一声：

“跑步过来。”

对方答了声“到”，跑过来在他身边立定。单战盯了他一半晌，说：

“我给你一句话来解释，想好了再说。”

然而陆琛根本没有思索，他毫不迟疑地开口：

“我是一名军医，无论如何不会放弃帮助战友的机会。”

单战“啧”了一声:

“这种情况下？”

“任何情况下。”

单战的眼神因为这个回答而变得严肃了，他注视了陆琛许久，终于轻声说：

“入列。”

他指的是留下的队伍。

淘汰的战士在沙滩上走远成了一个黑点，他们的特训结束了，而对于杨锐等人来说，他们的特训才刚刚开始。

这会是最漫长的十天。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