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惜一行书

*红海前传，中长篇，全员cp向，包括：锐宏、顺懂、后勤、机枪
*角色按照剧情发展来出场、打tag，私设如山，胡诌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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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启程

窗外的日头不足，榆树光秃秃的树枝被风吹得摇晃个没完，楼下谁家烧煤炉的烟味从窗缝透进来。

杨锐坐在他家书房里，那扇老木门的插销从外面反锁上了，平日里看着斑驳掉漆的破门，这时候坚不可催。杨锐就坐在这座被他爸打造得固若金汤的“城池”里发愁，他苦闷地叹了口气，把自己放平在铁丝床上。

床发出“吱嘎”一声嘲笑。

一会儿，外面有拖鞋踢踢踏踏的声音，杨锐估摸着是杨惠午睡醒了，正在外面溜达。他站起来走到门边，弓腰撅腚地扒了半天门缝儿，也没捉到他妹的影子。

杨锐回到书桌边，那上面摆着物理的高考模拟套题，旁边是个他爸用旧挂历做的倒计时本子，上面显示着距离高考还有一百九十二天。这是个对于高三生来说不算紧张的数字，然而杨锐要比他们紧张多了。

海军正在这座城市征兵，今天是最后一天。

屋子里静极了，窗外连风声都没了。杨惠在写作业，他听见了她把铅笔盒拿出来时，笔和铁皮撞击的声音。杨锐顿时生出一种被全世界遗忘的悲伤感，脑子里全是各种先烈事迹和为理想奋斗云云，把自己给感动了一通。

杨锐他爸不让他去当兵。

他的学习成绩还行，本科没问题，一本还是二本取决于今年分数线的高低，总之他就在那个线上徘徊。这个成绩不参加高考而去当兵，绝非正常人的思路。杨锐说出自己的打算时一语惊四座，整个杨家都哗然了。

杨家是个教育世家，家族师资力量赶得上半个学校，从校长到教导主任再到各科老师应有尽有。于是从老一辈到小姑舅舅再到堂哥表姐，众位教师采取车轮战术劝了半个月，全军覆没，只好动用了最后的杀手锏——杨锐他爸，家里唯一一个体育老师。

他爸就比较直接，给杨锐请了假，锁在家里复习，反正不缺老师。杨锐就是意志再坚定也没用，对方直接在自由上给予了毁灭性的打击。

自由，这是杨锐十八年来都缺失的一个词。

家里从事教育多年，所以对于怎么给一个孩子最好的教育，他们有着绝对的自信。从杨锐出生开始，他之后的道路就已经被安装了无数指路牌，他只需要按照家人安排好的路线走下去就可以，走完一生。

包括选科的时候，杨锐更喜欢文史类，也喜欢写文章，可是他的班主任却直接把他的名字填在了理科班的表格里。

班主任是杨锐他妈。

家里甚至帮他安排好了大学的专业和报考学校，这几年土木工程专业大热，而杨锐的祖父已经从老同事那里得到消息，某省一所二本理工马上就要转到一本，所以杨锐报考那所学校可以说是没有什么风险。这是杨家的集体决定，可笑的是这里面不包括杨锐，他只得到结果，然后去执行。

这件事终于突破了杨锐忍耐的极限。

而这个时候，班里后排的混小子们热烈讨论的一件事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当兵，这是每到征兵季所有高中学习成绩不好的男生都在关注的事。对于前排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好学生来说，这是考不上大学的代名词，因为除非是傻子，哪个成绩好的学生也不会在考大学之前放弃学业去当兵。

结果傻子就来了。仿佛是迟来的叛逆期忽地爆发，杨锐铁了心地要去当兵。不是考军校，也不是高考结束，是现在，立刻，以一个高中学历去当兵。

这是他的反抗和报复，他要把杨家给他的人生彻底打乱，当兵就是他的武器。

“你是不是傻逼了？”

当杨锐的决定被后面相约当兵的同学知道后，他们如是说。

傻逼就傻逼，杨锐想，至少这个傻逼是我自己决定当的。

唯一支持他的人就是徐宏。徐宏住他家楼下，比他小三岁。自从杨锐十一岁那年搬来城里，徐宏家就在，那时候徐宏号召整个教工小区的孩子要给杨锐这个“小乡巴佬”一个下马威，结果被杨锐狠揍了一顿，从此两个人成了好朋友。

两个人一拍即合，调皮捣蛋招猫逗狗，永远是一个给另一个望风打掩护。所以杨锐的烦恼徐宏也知道，他对于对方这个破釜沉舟的办法给予拥护：

“我觉得这样行，就得这样，你要是不给他们点厉害的看看，这辈子都只能受摆布。你忘了，原来那次.......那次......还有......”

他说起杨锐的悲惨经历如数家珍，杨锐让他这么一说，更加坚定了。徐宏一拍好朋友的肩膀：

“别听那些，锐哥，你就做你想做的。”

说得容易，杨锐看着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在书房里欲哭无泪。外面有人来了，对方没进来，和杨惠在门口交谈着什么。杨惠今年才十岁，刚上三年级，她能开门，可能外面是她的小同学。

一会儿，门关上了，杨惠哼着歌回到这边来，听上去心情不错。

门外阳光灿烂，门内凄风楚雨。杨锐叹了口气，做到了椅子上，认命地拿起了笔做物理题。一道求压强的解答题刚写了个“解”，窗子下有个人小声喊：

“锐——哥——”

杨锐扔下笔，往窗下一看，徐宏不知道从哪儿搬来一个梯子，手里拿了个扳手：

“等我上去。”

杨锐家住二楼，窗户上安了铁栅栏，所以他爸才放心把杨锐锁这儿。徐宏爬上来，他和杨锐隔着个铁窗，还挺兴奋：

“哎，我感觉我像是那个童话里勇救公主的骑士，啧啧。”

杨锐摇摇头：

“你像个小偷。”

“好，我不救你了啊？”

杨锐趴在窗台上：

“不是，我就是出去了也没用啊，我家户口本和我身份证都让我妈放起来了，我怎么报名？”

徐宏那双大眼睛就带上了狡黠的笑意，他挑挑眉，拍了拍腰间——杨锐这才发现他裤腰上系着一个塑料袋，里面隐约看着像是户口本，还有个小白卡片。

杨锐指着那个袋子，瞪大了眼睛，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我家的......”

对方点点头，把扳手递给他：

“快快，我在下面等你。”

杨锐从梯子上蹦下来，两个小伙子先是勾肩搭背互相闹了一阵，然后一路朝着公交站跑去。原来刚才那个进门来的就是徐宏。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徐宏和杨锐妹妹之间的“孽缘”。也不知道是徐宏浓眉大眼的惹小女孩儿喜欢，或者是他这人耐心极好，总之杨惠从小就喜欢徐宏，每次徐宏来家里玩，杨惠都特别高兴。

“你回去要好好说说小惠，不能因为是熟人，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拿出来。”

徐宏把装着证件的塑料袋递给杨锐，一边放心不下他妹妹的安全防护意识。杨锐哼笑了声，他的妹妹他最了解，鬼精鬼灵的。父母告诉她不能帮哥哥，可是又没说不能帮徐宏。这小丫头早就明白怎么回事儿，这么着就不怕父母会数落她了，毕竟徐宏对她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杨锐到了武装部，他进去报名，徐宏在门口等他。最后一天了，报名的人不多，一会儿，杨锐过了初审，拿着盖过章的审核表走出来。徐宏拿过那些个表格，端详着上面的大红章。他本来没多大感觉，这时候却感到有些羡慕和失落。

羡慕是因为每个男孩心里的那个军人梦，失落是杨锐很快就要离开自己了。

他听说当了兵，一年都回不来一趟，不禁忐忑，问：

“锐哥，你分到哪儿去啊？”

杨锐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的初衷是和家里对抗，根本没想过当兵的具体问题。他只知道当兵途中可以考军校什么的，至于分到哪里，去哪里，没想过。

杨锐看着申请表上的红五星，还有那些庄严的名词，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用一个幼稚的方式决定了什么大事。

徐宏的大眼睛专注地注视着他。

“哎，管它呢。反正海军嘛，肯定是去海边，咱们不学过什么海岛上的边防兵吗？我估计差不多，就站岗放哨呗。”

徐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杨锐急于跳过这个话题，于是他一把勾住对方脖子，搂着他往步行街的方向走：

“行了，现在木已成舟，听说过几天体检通知就会下来，那时候不去都不行了，我爸妈准没辙。走，我请你吃烤串去。”

“锐哥，等过几年我去军营找你。”

那天的下午风轻云住，晚霞似火，两个少年走在宽敞的大路上，前面一片光明，是树翠花红，是岁月静好，好像今后的日子也会这样简单的过去。

可也不太好过去，当天晚上，杨锐被他爸妈揍得惊天动地，杨惠在一边儿跟着哭得惊天动地。整个楼的狗都叫了，直到徐宏的父母上楼来拉架，才拯救杨锐于水火。

杨锐他爸到底没下狠心打断他儿子的腿，所以体检通知下来的时候，杨锐就鼻青脸肿的去体检了。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在大家开始准备寒假补习的时候，杨锐收拾好行囊，站在了即将奔赴军营的车站里。

杨锐的一大家子都来送他。父母就是这样的，尽管自己的儿子再怎么忤逆混蛋，到了即将远行的时候，总要担忧。杨锐他妈妈哭着打他的胸口，嘴里小声骂他。杨锐低着头听，车站被淹没在蓝色迷彩的海洋里，他爸在旁边挠了挠嘴角，眼神不自在地乱飘：

“到了军营要听话，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哼。”

杨锐的眼神就也不自在地乱飘。

飘着飘着，就飘到了徐宏身上。对方在一堆同样发型、同样装扮的蓝人中迷失了，正咕噜着大眼睛努力寻找。杨锐喊了他一声，徐宏往这边跑几步，然后看清了情况又识趣的停住了，靠着车站的铁架等他过去。

一会儿，杨锐跑过来，两个人相对而立，平时满嘴跑火车，这时候却不知道说什么。半天，徐宏看着这一身儿：

“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杨锐笑了：

“那是。”

他们又相对无言了，身边一堆小情侣也相对无言，显得他俩有点儿尴尬。于是杨锐又想了个话题：

“以后谁要是欺负小惠，就靠你了啊。”

“得了吧，谁敢欺负你家小姑奶奶，以后她闯祸我替她赔礼道歉还差不多。”

这倒是实话，他们俩想了想，就都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气氛变得轻松，两个大小伙子确实不适合离别这么沉重的话题，他们年轻而热烈，充满希望，这世界在他们眼里哪有什么离别呢？

杨锐锤了一下徐宏肩膀：

“行了，你的兵哥哥要走了，光荣地为祖国奉献青春和生命去了，没准哪天就成了英雄呢。”

徐宏撇嘴：

“军训站军姿你都叫苦连天的，你还英雄呢，别成狗熊就不错了。”

“啧，对解放军同志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两个人又打闹了一阵，那边喊话列队了，杨锐就跑了过去，他和徐宏挥手，和家人告别，然后登上了开往未知的火车。

那是2003年的冬天，后来杨锐曾无数次回忆起这一天：他的军旅生涯就在一场近乎荒谬的闹剧中开始了，他像个顽劣不堪的孩童，踏上一段漫长的旅途。

从此山高路远，云水迢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