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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关\年下】徙鸟落于孤星上(下)

* 私设如山,双便当预警,谨慎阅读。

* 徙鸟落于孤星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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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宏宇是个闲不住的人。

第二天早上不到六点就醒了。生物钟在他这里仿佛失效,一年多的日夜颠倒也没能对他强大的身体机能造成干扰。关宏峰还在睡着,昨晚对于他来说是个挺大的消耗。

昨晚。关宏宇想着,就忍不住笑起来。他哥从来不是个主动的人,昨晚却无声地邀请了他。

这是个好的开始,一切都是好的开始。关宏宇想要尽快的把公司开起来,过不了几天,他就会得到国家下发的文件和补偿,而他哥可能会有处分,不过这都没关系。

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关宏宇穿了鞋去外面买早点,站在小区门口嚎了一嗓子:

“正义终将战胜邪恶!”

小区里一群练剑打太极的大爷大妈都把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投向他。

小时候他和他哥上学买早饭,鸡蛋灌饼两块钱一个,加香肠的两块五,加里脊三块。他哥用学习成绩说话,凭借年级第一提高自己的生活水平,永远都比关宏宇多一块钱。

但关宏峰从来没吃过里脊的,拿出五角给关宏宇,避免他啃只有面酱和葱花的饼。

这些事情又被关宏宇想了起来,于是他打了个车跑到当年那个胡同口。小摊已经改成了店面,上学的孩子依旧挤作一团买早点,关宏宇夹在中间像是个鸡雏堆里的大鹰,孤立无援。他研究了半天餐板,最后给他哥来了一个豪华尊享版的鸡蛋灌饼,什么鸡柳培根肉松都往里加。做饼师傅皱着眉头嘀咕:

“你这还能好吃吗?”

“哎您甭管,往里放就完了。”

一路到家,饼塞在怀里还是热的。关宏宇打开门,一低头,就停住了脚步——拖鞋放在鞋柜里,他哥的皮鞋不见了。

关宏峰不在家。

屋中没什么两样,他哥起床后叠了被子,还用过挂烫机。关宏宇把饼放在桌上,拿出手机来看,他哥也没给他打过电话。

他打过去,电话关机。

别慌,别慌,都过去了,没什么事儿。关宏宇心里默念,然后去冰箱上看看,也许关宏峰给他留了便条。

他从冰箱到整个房间都翻遍了,也没找到关宏峰留下的只言片语。

屋子里真干净,昨天他刚收拾过的。床头放着书,是那本《快乐王子》,关宏峰说有机会翻来看看。对,有机会翻来看看,他是这样说的。这句话又给了关宏宇勇气,他把电话打到了林嘉茵的手机上。那边接通得很快,对方应该是刚起,背景能听见水声和刘音的说话声。

关宏峰不在那里,但林嘉茵让关宏宇把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遍,她只简短的插几句问话,语气越来越严肃:

“听着,关宏宇,关队有问题,这件事不太对。你知道什么是名单吗?这太严重了。”

“名单到底是什么?”

“是规则,”

林嘉茵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点儿失真:

“正义所要遵守的规则。2·13的案子一定是结案了,它牵扯出了非同寻常的人物,只能通过名单来解决。”

对方说得很隐晦,但是关宏宇突然感到一丝不寒而栗。他急于问到自己最在乎的部分:

“那和我哥又有什么关系?我哥是被陷害的,他就算有个,什么、什么嫁祸罪,也不会和这个什么鬼名单扯上关系吧?” 

“如果关队真的比周巡更提前知道这个结果,那他肯定参与其中,或者为此做过什么。我也不知道,你现在看看能找什么人,一定要快些,不然......”

关宏宇慢慢地坐在了桌旁,林嘉茵说出的内容仿佛是个恐怖的诅咒:

“不然关队就没了。关宏宇,你要知道,我们这些做卧底的人最怕的不是死,而是没了。”

没有尸体,没有消息,没人告诉后来的人,这个人曾追寻过什么,坚持过什么,最后又如何结束。他的一切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仿佛没活过。

关宏峰怎么能没活过呢?他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过往充满了荣耀,一路走来每一步都比别人要更辛苦也更辉煌。他是个警察,没有谁比他更让关宏宇相信警察是多么可靠可敬的职业,虽然关宏宇没承认过。他救过那么多的人,仿佛这是他与生俱来的义务。他是挺没人味儿的,还很混蛋,说话也气人。可他没做过坏事,伍玲玲的事情已经让他受尽折磨,他只是个善良得太过不近人情的聪明人,他......他...... 

他不该被正义拿去做殉道者。

关宏宇挂了电话,盯着餐桌发呆。桌上的早餐袋凝结了一层水珠,里面的饼已经凉了。窗外鸟儿啾啁,南迁回来的燕子在衔泥筑巢;大人上班孩子上学,呼声欢笑传入关宏宇的耳中,而他站在清晨的生机勃勃里,被死灰埋过了头。

猛地,关宏宇站了起来。他拨通另一个人的电话,对方一响就接,根本没容关宏宇说话:

“等等,我在找,我已经在联系了。你拿好你的东西,我知道你会有的。去车上等我的电话,给我几分钟。”

韩彬的声音很快,他从来都是不紧不慢的,这样的语气足够说明事情的紧急和严重。关宏宇放下手机,找出一件黑色的棒球服穿上。然后将牛仔裤换成了运动裤。那支手枪藏在暖气后面,他将它掏出来,这就是韩彬说的“东西”了。

飞快地收拾妥当,关宏宇一把抓起钥匙,匆忙下楼去开车。

关宏宇坐在车上,仿佛四面八方全是逼着他的箭簇,让他如坐针毡。手机看了好几回,韩彬还没发来消息。这时候,昨天关宏峰的种种都潮水般涌进了关宏宇的脑海,他哥看他的眼神,说的话,和夜晚埋在他肩膀时的一声叹息。

不是庆祝,昨天是最后的告别。

眼眶里像是流动着熔岩,烧灼他的瞳孔。关宏宇用力砸了一下方向盘上的喇叭,启动的汽车因此发出了一声惨叫。

你认命了吗?关宏峰,你认命了是不是?可是老子他妈的不认,老子就是不认这个狗屁道理!

他的愤怒和恐惧杂糅在一块儿,因为今天早上他有了希望,这个希望被夺走的太快,没有人能容忍这样的糟践。关宏宇的嗓子里像是冒着火,声带仿佛融化了,变成血充斥在他的咽喉。

叮咚一声,掐在手里的手机传来了短信提示。他急忙拿起来看,上面有个地址,随后韩彬的电话打进来:

“下午五点的时候再去,这个地方晚上要爆破拆除,去早了你会惊动‘他们’。关队现在的位置我们谁也找不到,但是五点他一定会在这里出现。你什么也不要管,只带着关队离开,不要试图和‘他们’硬碰硬。我知道你以前在武警部队待过,但这样你就更应该明白,‘他们’是在执行什么任务。”

关宏宇沉默地听完,面上平静,问:

“为什么?”

电话那边没了声音。关宏宇就接着说下去:

“我知道那些任务,我曾经很羡慕那个队里的人,觉得拯救世界的英雄也就是那样了。”

他皱着眉,摇摇头,声音无法控制地哽咽:

“可我哥不是毁灭世界的那一个吧......”

韩彬的声音终于响起来,他做了许久的旁观者,但这个结局一点都不有趣。坐在办公室,他看着窗明几净后的蓝天,道:

“哪有那么多一尘不染的事情,关队做选择的时候也不是为了死,上面也都知道,可我们要为规则让路。”

说到最后,韩彬自己都冷笑了起来。他突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飞快地说:

“就这样吧,我会去接应你们的,晚上见。”

关宏宇没说话,直接按断了电话。

他知道这些道理,更知道关宏峰为了彻底把那些人清理干净所做出的出格事情已经远远逾越了他的职务。明面上的审判无法落在那些大人物身上,可是暗中的清除已经开始。

关宏峰是名单上的第一个,他踏进深渊,扯着所有恶魔一起。

这就是规则,关宏宇明白,规则在最初是为了正确创造的,这是人类自己作为智慧生物的骄傲。可规则是冷冰冰的东西,所以它也没有办法感知每个人的痛苦,让所有都完满。

规则没有哥哥,可是他有。

关宏宇熄了车,打开车窗,就这样坐在车里,一言不发地从朝阳初升坐到日暮西斜。

 

太阳往楼群后面落去,晚霞连绵一片,如同席卷天边的烈火,一直燃烧到关宏峰的眼睛里。他坐在高楼的边缘,窗户这一面的墙已经被凿空了,变成大开敞。关宏峰侧身坐,背靠着水泥墙,一条腿曲着,一条腿垂下去。

他面向着夕阳,脸被余晖染得温柔而暖。他因此而欣然想着,明天会是个非常好的天气。

他举起手表看了看时间,四点四十五分。

对面的楼盘上也有人,和他这里相对的楼里,“他们”已经到了,有三个人。关宏峰的半边身子都悬空在外,他晃荡着腿,仰头看着上一层楼,住户撤走了空调的角铁架子上,有只燕子过来筑巢。

“嘿,”

他低声说:

“别在这儿,晚上就没有了。”

燕子听见了人声,低着头,冲着他歪了歪脑袋,转身像一支箭飞进火烧云里。关宏峰看着那小黑点儿,笑了笑。

他扭头去看对面楼,“他们”中有熟悉的面孔,无数次的合作抓捕中,他都是那个拿着对讲机和他们沟通的人。对方也正看着他,正确的说,每个人都看着他。

他们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悲伤和肃穆。

关宏峰冲他们报以微笑。他打着手势,就像曾经告诉他们该如何突进,如何埋伏时一样,用专业的手势告诉他们,那些枪械不要动,他会从这里自己了结。

他们不该承受这样一件事情,这会影响以后扣动扳机时的决心。他也不该被这些人杀死,那颗子弹不是为了打进正义者的脑袋而诞生的。

四点五十分了。

关宏峰不准备等了。五点是规定的时间,可规定的时间是用来行刑的,他并不是个犯人。他有理由决定自己离开的时间,并不是因为不甘,而是为了某个人。

为了某个总是把一切道理看得坦荡而理所当然的人,他决定也做个幼稚鬼,用这十分钟对规则作出小小的抗议。

关宏峰往下看了看,他坐在四楼,这个高度够了,但还不会那么狼狈。不能太难看了,万一宏宇还会见到他的最后一面,得为他留下能握着的手和熟悉的脸。他看着地面,那里像是有吸引力似的,让他倾下身去靠近它,看清它水泥缝隙里发芽的绿草。

晚风忽然自平地起,吹拂着关宏峰的头发和围巾。

关宏宇爬上楼梯,就看见他哥的身影从那没了墙的空旷边沿忽地消失了。

“哥!!!!”

天空惊起一群白鸽。

关宏峰被这一声撕心裂肺地叫声惊醒了。那离他很近的地面忽而远了,他抬头望去,关宏宇死命拽着他的手,脸都憋得红了。

围巾飘然落下去,静静躺在地上。

“抓、抓紧......我拉你上来。”

关宏峰猛地往对面望去,“他们”被突然出现的关宏宇吓了一跳,一个人在同对讲机说着什么,另外两个是狙击手和观察手,枪已经架起来了,观察手冲关宏峰焦急地打了个手势。

他心中炸了一下,忙抬头道:

“放手!宏宇,快放开!”

 关宏宇半个身子都快悬在外面了,他又急又气,太阳穴都突突的跳动,咬牙狠声道:

“去尼玛的,你说人话呢?!”

关宏峰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想到关宏宇竟然找到这儿来。所有的勇气在面对关宏宇的时候都变成愧疚和心软,他以为昨天他已经做好了告别,但现在又觉得,许多话都没说清楚,许多事都还没来得及做。

一声短促的尖啸,顿时水泥灰四溅,关宏宇胳膊旁边留下一个弹坑。他的眼角让碎屑崩出了个血口子。

这是个警告。关宏峰没有办法再犹豫下去,再一次,子弹就会击中自己或是关宏宇的脑袋。他不知道对面的决策到底是什么,最要命的是,这个时候让上面想起,还有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关宏宇努力往后退去,试图把他哥重新抢回来。然而关宏峰的另一只手这忽然覆在了他的手上,一种强烈的不详感包围了关宏宇,他摇摇头,带着哭腔:

“别,不行,你不能让我恨你,我会恨死你的。”

关宏峰抬头冲自己已经快疯了的弟弟笑起来。

那是太过伤心的一笑,只这一下,就击碎了关宏宇整个人:

“宏宇,哥已经还你清白了。”

关宏峰掰开了他的手,轻声说:

“别下来。”

才出口,声音就远了。

然后,一声闷响,万籁俱寂。

手上的重量没了。关宏宇的目光不往下看,他举起自己空了的手,愣了一秒钟,这一秒钟比一辈子还长。接着他没哭,没出声,只是飞快的爬起来,转身往楼下奔去。那楼梯是阻挡他与他哥之间的怪物,让他摔倒,让他滚落,让他像个破皮囊一样往下扑去,一块块刮去皮肉,灵魂飞奔。

关宏宇不知道疼,他嘴里喃喃念叨:

“哥,我哥,哥......”

一楼的大玻璃门早就碎了一地,关宏宇摔下楼梯,一抬头就看见关宏峰仰面躺在那儿,像是个走累了的旅人,席地做个休憩的美梦。

只是血从他的脑后和身下往外慢慢漾了出来,像是凭空出现的红色湖泊。

关宏宇想站起来,可脚软得像是踩在棉花上。他连滚带爬的往他哥身边儿去,手掌和膝盖被玻璃划得血肉模糊。

“我来啦......我来啦......我来和你道歉,刚才都是气话......”

他跪在血泊里,血是热的,那温度的来处抽光他最后的勇气。对面楼上的人开始开枪,子弹落在他周围,这是驱赶的意思。时间已经过了,他们要来带走关宏峰的尸体。关宏宇不为所动,他将他哥抱起来,贴着脸感觉他哥的温度。

关宏峰呕了口血,从重创的昏厥中缓过一口气。他抽搐着用能动的一只手扯了扯关宏宇的袖子:

“跑......”

“跑哪儿去?我和你都在这儿,还需要去哪儿?”

子弹在他们周围像是蹦豆子似的炸开,关宏宇皱着眉头,掏出手枪举起来,也不看,就冲身后的上方放了好几枪:

“吵死了,我都听不清你说话了。”

楼上安静了,停止了放枪。

他把关宏峰横抱起来,他哥沉得仿佛地面仍然再和他争夺这个人。关宏宇艰难地往一楼走去,说:

“不过,确实得去个清净的地方,这帮孙子太烦人了。”

又一声子弹划破空气的尖叫,关宏宇正上台阶,他脚下一顿,回头往对面楼上看了一眼。对面这次就放了一枪。关宏峰闭着眼睛,头已经无力倚在他肩膀上,只往后仰着。血从他嘴里溢出来流满耳垂和脖颈,他疑问似的呵了口气。

关宏宇转回头来低头朝他笑起来:

“没事,吓唬我呢。”

一楼以前是个美容院,有个破旧的皮质沙发倒在地上。关宏宇把关宏峰安置在那里,然后在他哥身边躺下了。

天色渐晚,这片就要拆除的废墟没有灯光,变得极其昏暗。

关宏峰在昏暗中睁开了眼睛,他扭过头,关宏宇正安静地注视着他。他往上看了看,一至三层都被打通了,能从这个角度看到大敞的天空。

星星们开始亮起来。

“天黑了,哥,你不怕吗?”

关宏峰笑着摇摇头,他觉得痛,痛得受不了,仿佛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痛得说不出话。关宏宇顺着他的目光看天空,想起了今天他在车里坐着时候做的事情,说:

“昨天你说的冥王星,我在网上查了。那颗星星可真漂亮,比什么金星水星都漂亮多了。什么行星不行星的,人家依然是那么转,那么发光,又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这是星星的骄傲。

关宏宇盯着他哥,一秒也不移开:

“哥,你看到冥王星了吗?”

夜空中的星星还很少,关宏峰却认真的看着,他听到了问话,眨了一下眼睛表示肯定。自从黑暗恐惧症开始,他就很久没有看过天空了,连昨天都还被各种事情烦扰着。

但是今晚,他看到了久违的夜空,星子璀璨,银河迢迢。

好像他捱过了一万年的黑暗,只为了这一夜的星光。

这阵清晰的意识很快就变得飘忽起来,关宏峰知道最后的返照也要结束,他动了动手指,艰难的动着嘴唇。关宏宇挨在他旁边,认真的听着。

“回,回家......”

他点点头:

“好,一会儿我就带你回家。我给你买了早饭,可以当夜宵了。”

关宏峰闭了下眼睛,泪水从他眼角流下来,淌过他颊边的擦伤。关宏宇凑过去,吻了吻那道伤痕。他摘下他哥头发上的一点草叶,忍不住啜泣起来:

“我该怎么留下你呢?我想来想去,就觉得,春天才刚刚来,哥......春天才刚来。”

关宏峰微微低下头,挨着关宏宇的发际,他努力了很久,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你知、知道,哥是很、很喜欢你的,我真的爱你,从、从来都是。”

他深吸了口气:

“所以,好好活着。”

关宏宇抬起头,一连串的点头。他的脸被泪水灰尘和血污搞得一塌糊涂,像是个苦兮兮的花脸猫。关宏峰给这个样子逗得笑起来。

他就垂着眼睛,看着关宏宇微笑。

就这样。

永远看着他。

关宏宇的脸上一片沉寂,他伸手扶着关宏峰的脑后,和他哥额头相抵。那双眼睛已经没了焦距,他看着对方,轻轻问:

“你走了吗?”

没有得到回答。

他让他哥好好的躺在那里,自己也安静的闭眼躺在那儿。四周特别安静,他知道马上就要爆破了,附近没有人,市民们都站在远处拿着手机,准备把高楼坍塌的瞬间发上微博和朋友圈。

然而还没一会儿,又传来了脚步声。

韩彬急匆匆的赶过来,他老远就看到了并肩躺着的兄弟俩,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大步奔过去,关宏宇闭着眼,而关宏峰正呆呆地出神。顾不得多想,他就拉住关宏峰:

“关队!我来晚了,快走!”

手一碰到人,韩彬的心里就打了个突。旁边好似昏死的关宏宇突然出声:

“别动他,让他睡吧。”

韩彬一愣,然后转而抓起关宏宇:

“走!”

关宏宇呻吟了一声。他睁开眼睛,“嘿嘿”乐了两声。韩彬看了他片刻,突然伸手从他身上来回摸过,然后,从他后背摸到一片湿粘。他看了看手,全是血。

他扯过人往背后看去,后心处有个汨汨流血的枪眼,关宏宇身后靠着的沙发已经全部被血染遍了。韩彬又摸了摸他前胸,心脏位置已经隆起了不小的肿块。

他的手开始抖,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悲痛:

“他们怎么能?!你是合法公民,他们这是犯罪!”

关宏宇笑起来,他甚至有点儿得意:

“合法公民怎么会有枪呢?合法公民不会向执行任务的警察开枪的。”

韩彬想了想,还是把他往身上揽:

“我带你去医院,没事,我知道。”

关宏宇咳嗽了几声,他挣扎着倒回关宏峰身边。韩彬看着他的眼睛,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子弹带走了他的性命,而关宏峰带走了他的希望。

“有什么交代吗?”

关宏宇想了想:

“帮我还刘音的酒钱,八十,她要说多了可别给。还有我家的两条鱼,都没学会发电呢,送给崔虎养。”

他又想了想,然后摇摇头,看了关宏峰一眼:

“没了,最操心的一个在这儿呢。”

韩彬点点头,他以为自己早就不会流泪了,可这一刻忽然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于是他飞快的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走出几步,后面传来关宏宇的声音,他在背一段什么文章: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他就只有一点气力,够他再飞到王子的肩上去一趟。亲爱的王子,再见吧,你肯让我亲你的手吗?”

韩彬停顿了一下,走出了门口。

关宏宇看着已经冰冷的关宏峰,哑声道:

“我都不知道,我这个语文考试都会不及格的人,竟然也能过目不忘的......”

他流着泪:

“对不起,哥,我要跟来了。”

 

七点钟,一声巨响,那两栋新城区里伫立许久的旧楼轰然落下。

远处观望这个难得景色的人群发出一阵欢呼。情侣们拥抱,年轻的夫妻发了朋友圈,携手回家,一路兴奋的讨论着。音素酒吧里,刘音神色焦急地望着接电话的林嘉茵,后者面上忽然大恸,放下手机冲她摇摇头,泪流满面。

刘音呆呆地盯着酒吧里的人们。电视里传来新闻播报的声音,记者高兴地带来报道:

“这次爆破拆除十分顺利,相信不久的将来,这里将会建立起一个游乐园,让津港人们的娱乐设施更加完善,生活更加美好。”

酒吧外面传来孩子的叫嚷声:

“爸爸!大高楼倒啦!!为什么要倒大高楼啊?”

“因为这样宝宝春游就有去处啦。”

刘音用手捂住脸,趴在柜台上无声的哭泣起来。

 

二十七年前,八年三班关宏宇同学的周考作文:

“如果我哥做了傻王子,那我还是愿意做燕子陪他。我会是一只厉害的燕子,像孙悟空一样飞很远很远,带着王子的心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老师在后面评到:不知所云,严重跑题。

这张不及格的语文试卷,因为逃避家长签字而被某个调皮的孩子塞在了胡同拐角的墙缝,遗落在了时光中。

 

“哥,我的愤怒不是因为失去自由的远方,而是伤害你这件事本身。当你失去眼睛,失去光,失去所有你曾经辉煌的过去时,我便愿意从肩头坠落到你的脚下,陪你走完最后一程。请不要为我伤心,我永远都是自由的,你永远都身披星光,立在我的心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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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每个读完这个故事的朋友,打开播放器,听一首毛不易的《无问》

我把我今年最浪漫,也最痛的一个结局送给双关。

今天重新看这个故事,想说的是,我并不希望这个是个让大家觉得无力的故事。它很无奈但是它还有新的希望。我们没法要求说,所有的一切都完美,借用《团长》的一句话:“一尘不染的事情是没有的。我们都在吸进灰尘,可不妨碍我们做得好一点儿。”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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